色彩調查─人心的不飽和

　　色彩學的期末報告要做色彩調查。其實我從來都不懂老師要的到底是什麼，都還沒想內容到底要怎麼寫，要用什麼形式寫，我就一股腦地自以為很好玩跑去做問卷。第一次做問卷耶！題目還是我自己出的喲！不知道要問什麼，我只問了四個簡單的問題，簡單到自己都有點看不懂。第一個，你從哪裡來？後來想想，應該要問你現在住哪。然後是來這裡的目的，你的職業，你最常去哪裡買衣服。最重要的，還要拍下別人穿的衣服。
　　我選在公館做調查。其實，昨天晚上就打算要做完。沒想到，最難的不是作業本身，是人心。
　　剛開始想說女生應該比較好溝通吧！才問第一個，「不好意思，請問...」別人回我的，卻是不屑的眼神，只往我身上瞥了一下，好像在看一個跪在地上撿東西吃的乞丐，看我是多麼的無恥。匆忙的腳步，動作俐落地揮手、搖頭，急忙鎖起心中冰冷的大鎖，然後離去。第二個，第三個...，換個男生問好了。還好我第一個問的男生是傳福音的，而且還是台科大畢業的，希望的火苗才不至於被吹熄。我還是繼續問下去，雖然幾乎每兩個就有一個不理我，沉重的腳步想阻止我在這裡徘徊，我還是站了快兩個小時，也問到最友善的就是世新大學的同學，還跟我聊天，其中有一個是高雄人，原本住在鳳甲國中附近，聽到之後才感覺到這裡的溫暖。我只問到了十個人，其中只有三個女生，全都是世新的同學。原來預計的四十八個，很無奈地，減到二十四個吧！今天下午又繼續問。有了昨天的經驗，我大概知道，走很快的不能問，一群人一起邊走邊聊天的也很難問，穿得太鮮豔的、太奇形怪狀的也不能問。站著聊天的、看起來沒事的、走很慢的比較好問。我打算換一種方式問，裝一副可憐學生樣，問人家可不可以幫我完成作業，最重要的，問卷先不要讓別人看到。真是搞不懂，為什麼大家都那麼怕問卷，好像這會傳染一樣，大家都得了問卷恐懼症，才四個問題而已，又不會把你吃掉。我先到捷運站，先裝問路的樣子，結果還不錯耶！前面五個都有理我。當然還是有些人跟昨天一樣不鳥我。不過今天算順利的了，不到兩個小時，總算問完了。其中有幾個還是因為碰巧遇到台科的學長幫我寫的，還是同學最好了。
　　既然那麼多人都不鳥我，我決定了，我要隨便跟一個手上有拿東西在吃的人，看他最後會把垃圾丟哪裡。哼！到時後檢舉你，看你的臉會有多臭！我發現這變成一個很好玩的遊戲。跟到最後，我大概可以知道哪些人的臉就是一副會亂丟垃圾的樣子，尤其是看起來很台的台客。如果是抽菸的，會常常站在人行道邊，抽完了就直接往水溝裡丟，他們更希望丟不準，直接丟在路上，恨不得直接把人家的機車也給燒了。我還跟到一個行徑超怪異的人，一副屌不啷噹的樣子，搞不好他就是黑道大哥。他走路沒目的地亂繞，繞一圈又返回來，往前走幾步再往回走幾步，頭一直不停的左顧右看，真的很怕他已經發現我在跟他了，我就沒繼續再跟了。最後得到一個結論，每五個大概就有四個會亂丟垃圾。我不太敢拍他們，超怕被揍的。我只拍到一個人的背影，我還看到他亂丟菸蒂兩次，他在一家賣手機的店裡工作，我想他大概是三不五時想抽菸就會出來抽，菸蒂也順便在路上解決，這隻死肥羊死定了，只要哪天無聊，在那家店的對面盯著他，一天檢舉個十次應該沒問題。我真的打了亂丟垃圾的專線１９９９，環保局的人還說要派人過來找我，酷斃了！我好像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。
　　這是我一直居住的台灣嗎？這是所謂的什麼台北鬼屁國際都會嗎？鳥都不鳥了的地方，我為什麼來到這裡？我像個無助的小女孩，問不到回家的路，被一個個背影拋在腦後，這些一幕幕的畫面順著我的眼淚湧出，浮現在我眼前。小時候的世界到哪裡去了，它也找不到家嗎？不管是討厭的或不討厭的同學，至少他們還能跟我講話，他們現在在哪裡？他們會不會也變成其中一個對我冷漠的人？我突然好惶恐，要是我失去記憶了，我現在唯一記得的就是冷漠，我不會記得人心本善這回事，周圍若沒有一個人能幫我找回記憶，我寧願停留在過去，不願接觸現在。
　　這到底是什麼樣的社會？這裡擁有什麼樣的文化？為什麼...為什麼...我連發言的權利都不被尊重？連問路的權利都沒有？以前我不懂古人說的為什麼要為自尊而死，現在我終於懂了，那是什麼樣的感覺，如果周圍的人都不承認你的存在，你怎麼「有臉」要這個社會給的一切？想要活下去跟自己的能力沒有關係，跟這裡的「人」有關係。死得有尊嚴總比活得沒尊嚴來的好。
　　那些人真的是和我同個國家的人嗎？台灣人的熱情到哪裡去了？該不會只是做樣子給外國人看的吧！拼觀光是吧！就算有再新奇好玩的東西，看一次就膩了，不管裝得再怎麼熱情，也只要看一次就膩了。這裡真的是我將來要住的家嗎？沒有國，哪裡會有家？這裡的人是怎樣對待自己的同胞？這裡的人是怎樣糟蹋自己的土地？台灣真的太自由了，連「無恥」都可以這麼自由地放肆。
　　這個社會給的到底什麼價值？看不到「仁」，連想要伸張正義都要像變態一樣偷偷摸摸的，連正義都在冷漠面前退卻了。所有的價值已經混淆不清了。我在地下道看到這樣的標示：
它要告訴我們的不是這個地下道有多安全，有二十四小時監視錄影就真的安全了嗎？它在告訴我們，我們每一個人都是犯人，我們都有可能變成罪人，這個社會病了，我們的生活是多麼的不安全，自己的同類都可以不相信。當人性要被機器要求的時候，不代表我們發明的機器有多文明，這代表我們活得多麼野蠻，多麼可悲。
　　在路上看到主動跑來跟我講話顯現的多熱情的，只有那些向我推銷保養品的。當我說我對保養品沒興趣的時候，她們的表情吃驚地像是在對我說：「妳真的是女生嗎？」然後，表情轉為落寞，正合我意地希望我趕快走。功利什麼時候變成熱情的原動力？真想在她們臉上劃幾刀，把她們的臉拔下來，看她們沒有「臉」還擁有什麼？那麼，幾萬塊換來的一張皮，值得嗎？
　　再鮮豔的衣服已經吸引不了我了，我今天已經看得很清楚，誰會把那些衣服穿在身上？
　　我親愛的母國，妳可曾停下來賞我一眼？難道妳也回不了家嗎？還是妳也像那人群，默默地離我而去？

p.s.這算是我這一年來最難過的事了吧！覺得好蠢，竟然會為這社會哭泣，還得自己安慰自己，除了安慰，也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？